向日而生——仁宽艺术的精神向度
Born to the sun
向日而生——仁宽艺术的精神向度
批评家/郝青松
卢梭有言:人生而自由,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。自由是为天赋,而天赋却并非天然实有,须在枷锁之中历练,继而冲出牢笼,方能真正获得自由,此所谓向死而生。向死而生阐明了生的意义,又如苏格拉底面对死亡时所言:未经反省的人生不值得活。生不是碌碌而活,而是时刻面对出生那一刻的启示和死亡那一刻的警示,从而在人生的漫长过程中活得实在。人生由每一日、每一时累积而成,若要不虚空,还需要向日而生。
艺术家首先是一个存在之人,天地中人,他所有的艺术观念、艺术创作都要面对人之存在之问,艺术才表达了自身的真实。中国当代艺术家仁宽的绘画,即为向日而生。
仁宽,20世纪60年代生于中国山东,生活和创作于中国著名的艺术区宋庄。仁宽性喜葵花,并且把葵花作为艺术中的精神象征,以此观照现实和星空。
仁宽所画之葵,源于自然而高于自然。自然原本野生之境,四季轮回,自生自灭。人的出现改变了自然属性,唤醒了自然的灵性,发现了它的呼吸、它的生命,使得自然成为被观照和尊重的自然。自此,自然不再是其本身,而亦是精神存在之物。
葵花既是大地之殇,亦是精神之信。仁宽的作品分别在这两个方面展开。
葵花有一个特别之处,它在沐浴阳光的白日,总是不加掩饰地朝向太阳,追求光明。世间万物都有向日的天性,没有光就没有能量没有生命。光是万物之源,吸引万物膜拜与敬畏。可以看到,几乎所有生物的生长都朝向太阳,植物南边稠密北边稀疏,动物白天活跃夜晚休憩。而葵花更为特别,它在白天活跃时分显得更为活跃,如一个能动的生命,转动灵活的脖颈,使头部随太阳一天的转向而转向。这如同信仰的存在,主导了我们人生的方向,决定了生命的意义。葵花的向日特性因此特别彰显了现实世界中信仰的必要。仁宽以葵花作为自己艺术的主题,其义也在此处。葵花在仁宽的画中,有着特别的象征意义。
然而,当向日是一种信仰的方式时,人们似乎没有怀疑过太阳的真伪。无条件的信仰同时也是未经反思的人生,炫目的阳光几乎刺瞎了信仰者的眼睛,而他们浑然不觉,习而不察,还自以为在阳光下沐浴,自慰着无知的幸福。因此,大地之殇几乎是不可避免的。
仁宽在画面中再现了近乎惨烈的大地之殇的场景。原野之上,大地苍茫,葵花一望无际,漫山遍野,却在风雨之后一片狼藉,惨不忍睹。置身荒野,心如葵殇。沉重而灰暗的色调铺满了整个画面,零落飘散的葵花与泥土混杂一处,似乎刚刚劫后余生。而就在这一片废墟之中,竟然还有几株葵花依然是金黄色的光泽,鲜艳如新。显然是艺术家主观的赋予,他不甘于如此的悲情和无奈,希望重整山河。所以,在他心里和画中,有那么几朵最后残留但完好地闪耀着光泽的葵花,它们如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。
仁宽另外的画面强化了这些代表希望的葵花,在一个超现实的空间中,依然是无边无际的原野,或者苍穹,只有一株葵花,孑然独立。抑或一朵葵花,置于空旷的荒原,散发着世间唯一的光芒。仁宽把画面带往了创世记的意象,他祈望从这一株葵花的独立意志开始,世界能够重生,如同又一次新的创世记,葵花又可以在漫山遍野开放,一望无际。
这时候,葵花依然向日,但它们是经过了大地之殇依然留存的葵花,该有着多么强大的生命力。它们还有着清醒的分辨力,不再把太阳指附于现实中的某个偶像,而是从世俗崇拜中独立出来,把头颅朝向终极存在。唯此才可以有真正的信仰和自由。
自然分明已是一种社会景观,而不再是审美中的风景客体。葵花所在无一不隐喻了人类生存的现实,光明与黑暗,乌托邦与大地之殇。仁宽一些画作中近景的幕布之下所掩盖的,正是黑暗之物,是它们化作雾霾,侵蚀了天地之间,阻挡了光的正义。而向日之葵,也许会暂时低头,但是不屈的头颅随时会昂起来,执著朝向光明的方向。
仁宽也曾是一株懵懂无措的向日葵。而今他已经成长为荒原之上那一株独立而坚硬之葵,真正能够向日而生,笑傲荒原。
阿多诺曾质问:奥斯维辛之后,诗歌何为?当代艺术必须直面这个艺术和历史的本质问题,方可以获得新生。中国当代艺术一直以来都没有彻底面对自身的历史真相,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,又深深陷入消费社会的欲望泥潭。这就是最当下的艺术处境,所有的中国艺术家都要面对这个现实问题,而这也是全球艺术家的共同处境。
仁宽肩负他作为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责任,在关于向日葵的艺术创作中,隐喻地再现了历史的伪装和真相。面对大地之殇,生命并未在此沉寂,而是就此复苏,依旧向日而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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